时局长：这个你别担心，项目由局里的于总负总责，你小曲的任务是于总的助手，参加谈判、起草文件、安排商务接待日程、策划洽谈方案、迎来送往和操办具体事务，大主意由于总拿。记住，于总已经七十多了，跑跑颠颠的事就不必麻烦他老人家了（电子仪表局总工程师于清文，日本帝国理工大学毕业的老先生）。

　　时局长又叮嘱：这次IBM选择合资伙伴，全国六家计算机主机厂备选，六家企业之中最强劲的对手是长城计算机，将来最不利的局面是在长城和我们之间做最终抉择，你和长城关系不错，要特别留意他们的动向。

　　临出会议室门的时候，时局长又冲我补了一句：“小曲，这回你可给我小心点了，丢了项目我只好拿你试问！”我点点头，心想当然不能是于总了。

　　一月十三日，在天津凯悦饭店第一次与IBM客人见面。我方三名代表，分别是首席谈判代表于（清文）总，当时已有七十四五的年纪了，一头银发，白皙的面庞配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，精神矍铄完全不像年过七十的老人，很像影视作品中鹤发童颜的老教授或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世外高人，于总面带微笑平易谦和，一看就知其深得日本文化熏陶。

　　当时我年纪将满三十三岁，已在计算机厂经营副厂长位置上历练4年多了。一九八七年承包计算机厂小有斩获，还算被领导和同事们认可，自然有点少年得志的轻狂，尽管表面上刻意保持低调谦和，但人们仍能看出不经意间从我眼中流露出的自恃和骄傲的光芒。

　　公司外经科卢德林（翻译），年龄长我一岁，身材略高于我，是位帅哥，也是中环计算机公司的英语第一人，其最引以为荣的战绩是当年常驻深圳的时候，帮助一位不会英语的女孩，和她的美国男朋友交往。卢德林承担现场恋爱翻译，成就了一桩跨国婚姻。我和德林站在于总身后衬托着于总，宛如两片绿叶衬托着一朵红花，还是蛮抢眼的。

　　IBM过来的三位客人多少有点不搭，颇具搞笑色彩。其首席代表Luis（罗志基）先生，身高一米七五左右，是位年纪六十开外的古巴裔美国老人。曾在美国本土管理着七千多人的电脑制造工厂，从IBM美国公司一线职位退下来，转任IBM中国公司副总裁，那时IBM中国公司总部还设在香港。

　　副首席代表叶锦程先生是香港人，身高一米六左右，年纪五十上下，一身十分考究的浅色三件套西装，头发梳理的油光水滑，衬衣、领带、袖扣、皮鞋、手表，精致且搭配的十分和谐，颇具绅士风范。看的出来叶先生烟瘾很大，在我们短暂的会面期间，他会不时拿出一支七星牌香烟，每每吸掉三分之一即掐灭丢进烟灰缸，可见是个活的非常考究的人。

　　高级经理梁振琦先生也是香港人，身高一米九零开外，微微有点驼背，戴一副有着许多圈圈的高度近视眼镜，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眼睛，一身规规矩矩的IBM蓝西装，不苟言笑很难判断其真实年龄，估计也在五十开外。顺便提一下，三个人名片的左上角都印有一枚漂亮的金色盾牌，这表明他们三人在IBM供职时间都已超过25年了，是IBM四分之一世纪俱乐部成员。

　　假如IBM三位客人各自单独过来，你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，但三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，大约15公分的身高差异，并以中、低、高的顺序走过来，你会觉得颇具喜剧效果，我咬紧牙关没有笑出声来。一个多小时的简单交流之后，我们一起乘车去看了天津计算机工业小区施工现场。我们边看边聊，得知IBM前期考察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，初步计划隔一周过来一次，每次在天津呆上两到三天。再次到津的一周前，梁先生会用传真通知我们：到达时间、预订的酒店和房号（当时没有手机很是不便）、希望考察的机构、希望中方解答的问题等等。

　　其实IBM每次来津问题并不多，他们看的很仔细，但他们的考察要求却往往让我无法理解。比如第二次来津之前，我一直以为会看看我们的制造工厂，为此我预先做了大量准备。而发来的传真却要求看：超市、酒吧、医院、咖啡厅、西餐馆、高尔夫球场……我确实有点晕。当然，这无需劳动于总大驾，我和翻译卢德林足以应付。但在一九八八年初的时候，天津还没有超市、高尔夫球场，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超级市场这一事物，当然时局长志在必得我们就必须尽力而为。记得仅仅超市一项，就已经搞得我们晕头转向了，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何为超市？即采用开放货架买家自行取货，终了食品及日用品一并结账的商场即为超市。只好四处打听并提前逐一去看，终于找到一家开放货架的南楼副食商场，尽管还算不上超级市场，也只好秃子当和尚将就了。其他的要求我们也依葫芦画瓢，一周的时间从早到晚去找，搞得非常紧张。这时我才明白时局长抓我差的用意，估计年纪稍大一点的领导，等不到IBM第三次光临，早已经住进医院了。